太陽還未升起,一個人就跌跌撞撞地在街上逃亡。他身上有好幾處傷口,還正流著血,紅色的點點血液在地上留下了斑斑“足跡”。這個披著破爛斗篷的人管不了那么多,他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,必須盡快回到安全的地方。
他看到了那家酒館的門,門框上掛著一盞醒目的燈。披著斗篷的受傷者此時嘴角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:太好了,終于得救了。
他啪的一聲砸開酒館的門,沖進了店里,并差點因重心不穩而摔倒。他站穩腳跟后立刻將頭探出去,在確認沒有人跟上來后他才終于合上了門。受傷者摘下了斗篷,露出他被隱藏住的冷峻的意大利面孔,但他此時面色蒼白,顯然是受傷后的失血導致的。他步履蹣跚地走到一個角落里,找了張長椅坐了下來。
酒館里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,隨后,一名衣著樸素的姑娘急匆匆地跑了出來。當她看清意大利人的面容后,她驚呼著捂住嘴,隨后踏著小碎步上前察看對方的傷勢。
“天吶馬可……你怎么傷成這個樣子?”姑娘在看到意大利人身上的那些傷口后擔憂地說道。
“任務失敗了……”馬可小聲而有些費勁地說道,“我被察覺到了,不知道是不是委托人那邊出了問題……但還好,至少我逃出了……”他還沒說完,就不小心又撕扯到了傷口,不過他依舊保持住一聲不吭。
“先別說了,我去幫你找點傷藥?!惫媚镆娺@個叫馬可的人被重傷成這樣,趕緊讓他好好休息。
“好,你先去吧?!瘪R可低聲點頭道,又給嗆了一下。他媽的,就沒有一個靠譜的人嗎,馬可在內心中怒罵道。他干這一行已經接過不少活了,他見過不少人在仇家或者是敵人遇刺身亡后得意地跟人炫耀、并隨后遭到最嚴厲的懲罰和報復。他認為客戶這一環永遠是最拉垮的,當然,前提是執行者要像他這樣靠譜。但他沒想到這次從一開始就被算計了,以至于他差一點就把命留在哪里了。
另一陣更為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靠近,一位二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正端著一個盤子走了過來。馬可點頭示意,而對方則是坐到馬可旁邊,開始檢查并處理他的傷口。
“馬可,這是怎么回事?”處理傷口的男人皺著眉頭問道,“伊莉絲說你在工作的時候受傷了,但怎么會這么重?”
“何塞……”意大利人有些無力而憤怒地說道,“我的行動暴露了。那些家伙,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們……”
……
刺客看著近在咫尺的目標,毫不猶豫地將那把淬毒的匕首插了下去。
然而當他這么做的時候,房間的門突然被撞開了。即使他是一位老練的刺客,但他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呆了——只見一群披著斗篷的人迅速地走入房間中,也許他們早就在等候了,但馬可居然根本沒有察覺到。雖然有他們中幾個人舉著火把,但這群人的臉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中,只能勉強分辨出一些輪廓。他們紛紛從腰間抽出了佩劍,并且似乎每只潛伏在陰影中的眼睛都在死死地盯著他。
馬可已經被驚出了一身冷汗,他立刻回頭看向被刺中的目標,而他所見到的景象更是如一記重錘打在他的心里防線上:他的匕首的確差在“目標”上,然而本應該是露在床被外的人頭,此時確實一具由稻草制成的假頭。馬可立刻就明白了,對方正在守株待兔呢,而他這支小兔子已經乖乖地走到陷阱中,只等最后的機關被觸發。
房間外的走廊傳來幾個人的腳步聲,隨后虛掩的房門就被人推開,而一位穿著白袍的年輕男子正悠閑地端著一杯熱茶走了進來。
“喲,刺客先生,這么晚光臨寒舍,我不熱情招待怎么能行呢?”那個年輕人微笑著向刺客打招呼,他的臉上完全就是一副看突然回來的老朋友的神情,驚喜而又熱情。馬可看著這個偽君子的假面,一言不發,最后也只是冷哼一聲,將匕首留在假人身上,并緩緩舉起雙手。
他已經被包圍了,此刻除了束手就擒別無他法。那些披著斗篷的兄弟會騎士很快走上前去,兩個人直接來到兩邊押著他帶出房間。
——
“這位刺客先生,看您的樣貌應該不是本地人吧?”萊昂納多用輕松自然的口吻問道,并且又抿一口綠茶,舒適地長呼一口氣。
被兩名騎士押著的刺客沒好氣地哼了一聲,算是個肯定的回答。而他現在則是不斷地觀察周圍,看起來還是想找機會逃跑,不過他只是瞳孔在移動,所以旁邊的騎士和萊昂納多似乎都沒有注意到。
“你知道嗎?為了讓我們能好好談上一句話,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?!比R昂納多悠哉悠哉地說著,“我一直很希望能找到一位技藝高超的暗殺大師?!?p> “哦,為什么?”馬可譏諷地問道。難不成眼前這個家伙想要讓他歸順?怎么可能!哪個人會對一個存心致自己于死地的人心慈手軟,除非他是想要讓自己交代一些信息。但保密是干他們這一行的基本素養,他就算死了也不可能讓自己的嘴給撬開。
“因為我需要?!比R昂納多側臉看向刺客,對方看起來也是相當年輕,他也是不由暗自驚嘆,“而且需要很多?!?p> “你想要一群屬于自己的暗殺者?”刺客仍舊不屑地嘲諷道。眼前這個家伙確實是個有野心的家伙,也難怪會有人想要殺他?!安贿^在我看來,您只是希望能趁我放松警惕時從我嘴中掏出話來吧?可惜了,我就算死也不可能透露一個字的。您盡可嘲笑,但我也想笑您。別以為我會輕易地放棄準則?!痹谒磥?,對方只是想跟他套近乎,然后得到他所想要的信息,而基本上就是要自己供出主使,而這對他來講就是赤裸裸的侮辱。從更理性的角度來講,如果說出對方想知道的話,那么自己也就失去價值而可有可無,若是閉口不語反而有機會給自己一線生機。
“你以為我想要從你嘴里套出話?哈哈哈哈……”萊昂納多聽這位刺客尖刻而義正嚴辭的發言,頓時被逗得笑了出來。他在笑似乎是在嘲笑這位不明真相的刺客,但也有些自我嘲解的意思,畢竟,他似乎還是被看扁了啊?!拔覟槭裁葱枰獑柲汴P于雇主的問題?好好想一想我說過的話?!?p> “為什么?呵……”刺客先前還以為這個設下陷阱的人思維敏捷,此時卻感到了一絲可笑??僧敶炭椭匦禄仡櫲R昂納多的話時,他突然理解了對方的言下之意。難道說,他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?這是一個更大的局?“你……雇主……難道!”刺客最后突然驚呼了起來。
萊昂納多看著對方恍然大悟,也沒有多說什么,而是靜靜地喝了一口茶,之后緩緩說道:“你誤會了,我不是雇主,但我知曉這一切,并且故意讓你來到我面前。相信我,這一切只是為了能夠讓我們好好聊一下。要茶嗎?”
刺客沒有回答萊昂納多最后的問題,但看往對方的眼神已充滿了震驚。對方一直知道自己的行動,而且似乎還在監視著他,而他卻渾然不知!一定是情報提供者那邊出了問題,他們合伙欺騙了自己跟何塞,他內心說道,絕對不能找那些無法信任的家伙了……
萊昂納多見對方遲遲沒有說話,也沒有再多問下去。反正主動權在他這里,他不會去在意這些小事。
“唉……”只聽刺客沮喪地長嘆一聲,萊昂納多見對方認輸了,便回過頭去。誰知此時刺客突然發力,右手掙脫了騎士的束縛,并從腰間抽出一把袖珍而鋒利的刀片,毫不猶豫地在那個騎士右臂上一扎。騎士吃痛,面色難看地握住受傷的手,而刺客立刻拔出刀片,再次插在左邊騎士的大臂上。在劇痛之下,左邊的騎士發出一聲悶響,也松開了手。馬可趁機從被偷襲的騎士腰間抽出短劍,毫不猶豫地向眼前手無寸鐵的目標刺去。
“得手了!”刺客興奮地暗叫道,但他的腿突然收到一記重擊,頓時打了個踉蹌,差點跌倒在地。萊昂納多似乎也很驚訝,并避開了攻擊。他的目光中并沒有任何的恐懼,而是令人發毛的平靜,仿佛連這點意外都在他的意料之中。
刺客的大腿上逐漸傳來劇痛,看起來是受了鈍器的傷害。而他很快地掃視周圍,有兩個手執長杖的騎士,而剩下的九個都是手持短劍的人。在他被一棍打中腿后,另一名長杖騎士立刻逼上去想要擒住刺客,但馬可相當機智,立刻在地上迅速滾了兩圈,并用短劍砍在對方的腿上。
“呃!”騎士腿上吃痛,暫時失去戰斗力。而馬可現在撐著自己半跪著,而又有幾名騎士沖上來。刺客身手敏捷,劍術看起來也相當出色,可惜手中的武器相當短,而且對方人數和狀態都占據絕對優勢。在拼盡全力抵擋反擊后,刺客身上也受了幾處傷,一些血灑在了地上。情急之下,他拿起地上掉落的長劍,朝著萊昂納多擲去。那些騎士見萊昂納多有危險,立刻回去救助。而趁著這個空檔,馬可擊倒一名擋路的騎士,頭也不回地朝空著的走廊上沖去。
旁邊的騎士見扣押的人物逃逸,立刻想追上去,卻被萊昂納多攔住了。
“沒必要追了?!比R昂納多給出了命令,并露出了些許玩味的笑容,“確實有兩下子,但還不夠?!?p> 刺客哪知道萊昂納多現在在計劃著什么,他現在只想逃出去。在這種危急時刻,他的腦中異常清醒,如同開著導航一樣迅速地逃出了通道綜錯復雜的王宮。他顧不得身上的傷,忍著疼痛向藏身處跑去。
……
“哦……原來如此……”為馬可治療的男人,也就是他的助手何塞若有所思地說道。他的態度有些奇怪,但刺客此時也不會想太多。
“啊——”后廚突然傳來姑娘的驚恐尖叫。刺客聽到這聲尖叫,立刻下意識地站了起來(簡直是醫學奇跡)。
“伊莉絲!”刺客驚呼道,身體如忘記了傷痛一般跌跌撞撞地闖進了后廚。當他看見而理解發生了什么時,眼前的景象讓他絕望了:一群穿著同樣的斗篷的騎士站在后廚中,而先前的那位姑娘,伊莉絲,此時雙手被縛、嘴也被人捂住了,只能不斷地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。
而腳步聲又緩緩地從他身后傳來,馬可不顧自己正在被兩名騎士用弩瞄準著,立刻回頭看著來人。而那個面龐,則是讓他最后的僥幸也破滅了。
先前為他療傷的男人與另一個男子走進了后廚,而身旁那名栗色長發的年輕男人走到刺客面前,臉上的微笑與先前的并沒有區別。然而馬可在此時只感受到了對方在微笑著的英俊面龐下,那洞察人心、掌握一切的如同惡魔般的內在。
“刺客先生,哦不,應該稱呼你為馬可?!比R昂納多將雙手負在身后,平靜而意味深長地說道,“你知道嗎,想要確保萬無一失,并非只是制定完美的計劃或是用正確的人,而是讓目標周圍的所有人都是自己人?!?p> 刺客呆若木雞,看著萊昂納多和在他身旁的、自己曾經最信任的同伙之一,正略帶歉意地看著他。
“何塞,你背叛了我!”刺客回過神后便憤怒地叫喊起來,“你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!你背棄了我們的目標!我們一直出生入死!”
“抱歉,馬可?!焙稳桓抑币曂榈哪抗?,微微撇過了頭,“但我們已經得罪了太多人了,我們必須找到一個靠山,他們向我保證過?!?p> 刺客的心中頭一次涌起了絕望和憤怒,以及前所未有的、被稱作懼怕的情緒。眼前這個年輕男人,到底是城府有多深、背后的勢力有多強大,才會讓何塞愿意倒向他一方。他用冒著怒火的目光死死盯著面前的兩個人,雙拳幾乎要被自己捏碎了,但他仍保持著刺客的克己。沒有做出任何愚蠢的、攻擊性的行為。終于,他爆發出的最后一點力量也耗盡了,刺客無力地跪倒在地上,承認了他最終的失敗。兩名騎士走上前去,牢牢扣住了他的雙手,讓他徹底動彈不得。
“別灰心,se?or asesino(刺客先生)。我其實還沒把話講完?!比R昂納多走到刺客跟前說道,“也許你很厭惡我,認為我與那群貴族同流合污,或者只是國王的一條狗,那就大錯特錯了?!?p> 馬可微微抬頭,充滿不甘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疑惑。他到底想干什么?
“刺客先生,你聽說過‘兄弟會’嗎?”萊昂納多笑著問道。這個笑容,刺客看不出其到底掩蓋著什么。